每一件国宝,似乎都有一段曲折传奇的过往。
1085年,北宋大文学家苏轼被贬黄州,为报答好友孙觉(北宋文学家、黄庭坚的岳父)的款待之恩,画了一幅《潇湘竹石图》送给孙觉。此画是其存世的三幅绘画真迹之一,另外两幅分别为《枯木怪石图》《雨竹》。
《枯木怪石图》在抗战时流入日本,《雨竹》珍藏于台北故宫,收藏于中国美术馆的《潇湘竹石图》成为大陆孤本,珍贵程度可见一斑。而且就在前段时间,苏轼《枯木怪石图》现身香港佳士得秋拍,以4.636亿港币的天价成交,成为中国书画拍卖第二贵作品!
虽不可在市场中流通,但对比《木石图》的成交价,《潇湘竹石图》价值可想而知。
除了是苏轼仅有的三幅传世画迹之一,《潇湘竹石图》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呢
竹与石在中国绘画题材中备受青睐,久盛不衰。苏轼也偏爱“竹石”题材,曾有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”之句,《潇湘竹石图》正是其绘画艺术的代表作品之一,所作之竹“大抵写意,不求形似”,是典型的文人画创作风格。
《潇湘竹石图》采用长卷式构图,展现了湖南省零陵县西潇、湘二水合流处遥接洞庭的苍茫景色。
整幅画作以潇湘二水的交汇点为中心,远山烟水,风雨瘦竹,近水与云水、蹲石与远山、筱竹与烟树产生强烈对比,画面极富层次感,让人在窄窄画幅内如阅千里江山。
流传有序的身世
除了艺术上的不凡造诣,《潇湘竹石图》最难能可贵的,是其流传有序的身世。近千年的辗转流传,画作上承载了元明的26家,共计3000多字的题跋。这些题跋有的叙事,有的赏析,有的仅是发表赞叹之情,今天我们所知的画作流传历史也是从这些题跋中所得。
湖南书画收藏家杨元祥是画作中第一位留下墨迹的文人,元惠宗元统二年(1334年),《潇湘竹石图》流传250多年后,被湖南书画收藏家杨元祥在一位故人家中见到。最后,杨元祥引荐南京梁台的杜德甫用黄金20两买下了此画。
李氏家族秘藏558年
明洪武初年(1370年),梁台大收藏家李秉中用黄金50两从杜德甫手中买走《潇湘竹石图》。李秉中将此画看得比生命还重要,死前曾告诫儿子李从善:“此画是传家之宝,李家子孙不得贱卖,否则我将死不瞑目!”李从善遵从老父遗嘱,将此画重新装裱后藏于家中,子孙代代相传。
杨慎(明朝著名文学家,明代三才子之首)
明嘉靖三十七年(1558年),古画传到第八代子孙李甲峰手中,当时李甲峰在四川江阳做官,于是将古画带到了江阳。在江阳,李甲峰偶遇了70岁的明朝大才子杨慎。杨慎对此画赞不绝口,并在画上留下题跋后才离去。第二年,杨慎在云南保山死去,这一题跋成了他的绝笔。杨慎的题跋让古画增色不少,古画身价倍长。
转眼三百年过去,李家此时家道已经中落,但依然不敢贱卖家传古画。1928年春,李家子孙李长勋为凑集大烟钱竟将祖先牌位推倒,从牌位后的墙壁里盗走了这幅古画。李长勋将古画卖到北京风雨楼古玩店,但古玩店专家认为这古画是赝品,顶多是明代人的临摹,于是用10块大洋买下了这幅画。此画在李家传承了558年,就这样流失了出去。李长勋盗卖古画违背祖宗遗愿,自然不敢回家,便带着这10块大洋离家出走,最后下落不明。
吴佩孚秘书10块大洋买下
1930年春,吴佩孚的秘书白坚夫来到风雨楼古玩店。白坚夫慧眼独到,而且运气极佳,同时买下了《枯木怪石图》和《潇湘竹石图》。在当时《枯木怪石图》已经很有名气了,白坚夫花了近10万大洋才买走,而《潇湘竹石图》才花了10块大洋,相当于买一送一。
1935年,白坚夫将《枯木怪石图》卖给了日本商人阿部房次郎,据传当时日本商人不惜以千两黄金购买此画。阿部房次郎死后,其子阿部孝次郎将《枯木怪石图》赠送给了日本大阪美术馆。
1961年,白坚夫经济困难,决定把《潇湘竹石图》卖掉。他来到北京,把《潇湘竹石图》拿给他的熟人、国家文物管理局文物处处长张葱玉等一行专家查看,但是鉴定过程中有专家认定这是赝品。白坚夫一气之下,卷起画走了。
中国书画鉴定大师张葱玉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原来在1558年,杨慎在四川泸州(江阳)除了为《潇湘竹石图》题跋之外,还曾经为另一幅元人临摹东坡壁画的《风雨竹枝图》题跋。两幅画作都下落不明,一些学者误认为这两幅图卷为同一幅画卷,否认《潇湘竹石图》为东坡真迹。
后来,白坚夫打听到沈阳故宫博物院的古玩鉴赏家杨仁铠先生在京开会,便找到他,杨仁铠就建议他去找邓拓。
巧的是邓拓也正在急急寻找这位白先生的下落。一次邓拓从外地出差回来,荣宝斋的画家许麟庐告诉他,前几天一位四川来的老先生曾拿着一幅苏东坡的手卷《潇湘竹石图》来荣宝斋询问价格。由于客人要价较高,荣宝斋一时难以筹措到钱,就没有收购。邓拓知道后便是拜托许麟庐打听这位客人的去向。
许麟庐打听到白坚夫的去向后,找到他一起带着《潇湘竹石图》找到邓拓。白坚夫的历史背景特殊,鉴于当时的特殊年代,许麟庐只介绍画,并不介绍卖画的主人。
鉴赏良久后,邓拓兴奋地对白坚夫说:“你这幅画我也不能辨别真伪,但它的珍贵是毋庸置疑的,很有研究价值。我虽然十分喜欢,但囊中羞涩,老先生你准备要多少钱?”
白坚夫看到邓拓对这幅画十分看重,认为自己遇到了“知音”,于是价钱很快谈妥,双方同意作价5000元(也有说是3000元)。当时5000元不是一个小数目,邓拓答应当即付给2000元,其余3000元三天内全部还清。为凑足这笔钱,邓拓请来荣宝斋的经理和画师,忍痛从个人存画中挑选出24幅,经画师作价,凑足了余下的3000元。自此,邓拓成为《潇湘竹石图》的最后一位私人藏家。
收藏了这幅画后,凡是可能和苏东坡的画有关的东西,邓拓都进行了认真研究。为准确判断画作的真伪,他还请来许多画家、书画鉴赏家一起研究和辨别。
可能是因为树大招风,1963年秋天,中央某部发了个通报,通报说:“邓拓抢购争购倒卖国家文物字画,非法获利几千元。”随即,北京市委组成调查组查处此事,所幸很快就弄清了邓拓买画的风波。
1964年,邓拓请许麟庐帮忙从自己收藏的古画中精心选出包括《潇湘竹石图》在内的144件佳品,经过仔细斟酌,小心盖上他的收藏印后,无偿捐献给了中国美术家协会。捐赠活动非常平静,没有仪式,甚至没有一纸证书。
十年浩劫之后,1984年春,国家文物局组织了谢稚柳、启功、杨仁铠、刘九庵、徐邦达等著名文物专家,对《潇湘竹石图》进行鉴定,确认邓拓保存并捐赠的《潇湘竹石图》是苏东坡的真迹。
一段古画的传奇故事,至此落幕,归于平静。